一、生产与创造之辨

产业顾名思义，指的是生产活动。生产与创造这两个概念既有联系，也有区别。创造意味着从无到有，即“无中生有”，比如《圣经》中的上帝就被认为具有这样的本领。《圣经》一开头，上帝就凭空创造了世界，他说啥有，啥就有了；直到上帝创造生命，才用到“生产”这个词——他让生命自我生产，造就了生机勃勃的世界。这里显然是先有“创造”，再有“生产”。生产的原初含义不是别的，而是生命的自我复制。对人类来说，女人生孩子是具有根本意义的生产。

但人类并非一般的生命，按照《圣经》的说法，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，但人类却不听上帝的话偷吃了禁果，结果被逐出伊甸园。人类因偷吃禁果而分辨善恶，代价却是出伊甸园自谋生路。《圣经》中包含着这样一种价值取向：人类宁可无知，也不能背叛上帝——自认为“识好歹”，乃是最大的“不识好歹”。我们也许并不赞同这样的观念，但认识一下《圣经》的逻辑并非无益。具有上帝形象的人类，本可在伊甸园里永享生命，却因“自识好歹”而受到上帝惩罚，被迫在伊甸园外辛苦谋生，每个人到头来仍不免一死。与一般生命不同，人类的生存繁衍得靠自己谋划和营造，“生产”对人类而言并不单指生孩子，还指保证生存繁衍所采取的各种手段。正是这些手段构成了人类独有的“产业”，它依赖于人类自己的判断，靠的是人类对“好”与“歹”的认识。人类虽不能像上帝那样凭空创造，却善于根据自己的好恶来改变已有的事物。考古学家常根据特定地层发现的人工痕迹，来判断早期人类的存在。若将“天然”理解为“上帝的创造”，那么与之有别的“人工”便可视为是“人的创造”。人类居然也能“创造”——《圣经》的作者也许没预料到，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后，反而彰显出“上帝的形象”。

人类创造性的体现，与其说是让物质从无到有，不如说让其由坏变好。这里的“好”与“坏”显然是以人根据切身利益而判断的。所谓产业，就是人类将已有事物转化为对自身生存繁衍有意义的事物。人类产业的核心内容就是构建出“意义”，并对这些“意义”进行取舍，然后让某些对自己有益的“意义”获得载体。这里的“载体”就是产品。产品乃是一种符号，其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，而在于它意味着什么。“意义”的实现就是消费。在产业中，消费与生产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。没有生产，便没有产品可以消费；而没有消费，生产亦无必要。

二、从第一产业到第五产业

所有事物中，对人类具有首要意义的当然是食物。作为生命，人类在这点上与其他动物并无区别。但一般动物并不会从自己所吃的东西中从抽取出“食物”这个意义。对于大熊猫来说，竹子并不“意味着”食物，因为竹子就是食物，“食物”的意义并没有从竹子这个具体的事物中抽象出来，大熊猫若长时间接触不到能吃的竹子便会饿死。而人却不同，人会赋予某些东西以“食物”的意义，当这些东西不在时，人会想办法通过自己的劳动让“食物”这个意义重新获得载体。比如人们本来可能靠吃某种野菜过活，但当这种野菜找不到时，人们会试着品尝另一些野菜，因为人们要的不是某一种具体的野菜，而是那些可以充当“食物”的野菜。正是这点促成了人类有目共睹的杂食性，由此极大地增强了人类的适应性，使人类最终遍及全球各处。更有甚者，人类还善于发掘环境的潜力，在特定的条件下，人类靠着自己的远见与耐心培育某些动植物，通过辛勤劳动获得了丰厚的食物，这就是农业。广义的农业即通过驯化动植物而进行的食物生产，包括种植业、畜牧业、林业、渔业等，它构成了人类的“第一产业”。

图1 、伯利恒钢铁公司（Bethlehem Steel）厂房位于美国宾州。该公司1904年开始运营，2001年倒闭，后在旧址建设起伯利恒金沙赌场度假村（Sands Casino Resort Bethlehem）（图2）。

图2 、伯利恒金沙赌场度假村位于美国宾州伯利恒钢铁公司旧址，2009年5月22日开始运营。

图3 、1947-2009年美国经济各部门产值占GDP的比例变化图上部的蓝色虚线为制造业的比例变化，可见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持续下降。

第一产业旨在保证食物供给，人类靠它延续着生命。但人类不仅要活着，还要尽可能很好地活着。农业的工作对象是活着的生命，其关键词是培育，也即是说，人类只能顺着生命内在的力量来施展拳脚，而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理想来创造新的物种。迄今为止，人类最先进的生命技术不过是“克隆”，也即复制生命而已。地球上有成千上万个生命物种，经过农业的培育，到头来常上我们餐桌的也就那么几十种。“食物”并不是一种容易拓展的意义，相反它具有明显的限制性和强制性。辛苦劳作仅为维系有限的生命，这并非一种“好”的生活，如果可能，人类宁可选择不吃东西。只有以非生命或者已死的生命作为工作对象，人类的主动性才能得到彰显。这里的关键词不是培育，而是制造。制造可以让人类充分赋予事物以意义。比如，有个原始人一直用荷叶当帽子，当哪天荷叶不在身边时，他便会找一些替代品，甚至自己选用手边的材料制作一个帽子出来，“帽子”这个意义便重新获得了物质的载体，它可能比荷叶本身更合适。实际上，荷叶不仅可以充当帽子，也可以充当雨伞、扇子、包装材料等等。当荷叶不在时，这些东西便被人制造出来。于是，人造的世界就逐渐取代了自然的世界。这种以制造为关键词的产业就是工业。工业的主要门类是制造业，除此之外它还包括为制造业提供供给的采矿业与能源工业，以及与制造业性质相通的建筑业。所有的工业门类构成了人类的“第二产业”。

文章来源：《农业与技术》 网址: http://www.nyyjszzs.cn/qikandaodu/2020/1222/1267.html